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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报道正令受众感到疲劳,新闻业该如何自处?

作者 Rebecca Rozelle-Stone
Sep 10, 2022 发表在 受众参与
A fireman trying to put out a fire.

2022 年 2 月 24 日,在普京对乌克兰发动全面入侵之后,大批战争的影像传遍世界各地;即使身在战场千里之外,很多人相继阅读在线报导或在电视看到爆炸和人们争取逃离险境、涌入防空洞的画面而意识到了这场侵略的破坏力。

半年后,暴力仍在继续。但对于那些没有直接受影响的人来说,这场持续的战争及其伤亡已经不再是他们关注的重心。

这种转变有其因由——关注战争这样的实况往往是痛苦的,人们没有能力持续关注持续、创伤性的事件。

此外,自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还有很多其他事件引起了全球广泛关注;这包括旱灾林火与全球暖化相关的风灾大规模枪击事件,以及罗伊诉韦德案的法规逆转

正如哲学家、心理学家 William James 问道:“每一次突如其来的震荡、新事物的出现或情况的变化,岂不是都会造成实在的中断吗?”

持续进行中的悲剧事件——例如对乌克兰的攻击——可能会从人们的注意力中消退,因为很多人或对此感到不知所措、无力或被其他紧迫的问题所牵引。这种现象被称为 “危机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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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美国加州北部的麦金尼大火烧毁了 60,000 多英亩土地,造成 4 人死亡,并摧毁了 90 座民房;乾旱气候是令火势更迅速蔓延的原因。图:AP Photo/Noah BergerCC BY

危机疲劳的因由

像普京这样的行恶之徒和威权主义者都意识到公众的情绪疲劳,并伺机为自己谋取利益。“战争疲劳正开始浮现,” 爱沙尼亚总理卡拉斯(Kaja Kallas)说。“俄罗斯正在让我们感到生倦;我们绝不能落入此陷阱。”

在最近一场于法国戛纳向营销专业人士的在线演讲中,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促请他们继续世界关注乌克兰的困境。“坦白说,这场战争的结束以至其战况皆取决于全世界的关注……” 他说。“不要让世界转移到别的东西上!”

遗憾的是,很多人已经切换了频道;悲剧逐渐变成庸常。

我对这种疲劳现象的兴趣源于我对道德注意力的学术研究;此理念是由 20 世纪的法国哲学家和社运份子 Simone Weil 所提出。

根据 Weil 的说法,道德注意力是一种令人在现实当前仍在智力、情感甚至身体层面完全开放自我的能力。她将这种关注力描述为警惕之心,能让我们搁置自我主导的思考框架与个人慾望,以寻求彷如佛教思想的空灵状态。这种心态能让人接受未经过滤的原始、未经过滤、迴避或投射的任何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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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哲学家 Simone Weil 在 1936 年西班牙内战期间加入了杜鲁蒂纵队(Durruti Column);她的学术研究关注社会公义,尤其是受压迫和边缘化的社群。图:Apic/Hulton Archives via Getty ImagesCC BY

 

令人不意外的是,Weil 发现注意力与同理心或是想像跟他人分担痛苦的能力是分不开的。当一个人照顾受苦的人时,就无法避免面对痛苦与苦难;因此,她如此写道:“思绪自痛苦中飞离,有如动物逃离死亡一样,迅速且不得已。”

处理危机所涉及的敏感度可能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注意力可以让人们接触到他人未经修饰的生活面貌,从而真正看到和听到受苦的人;另一方面,正如心理学家 Lisa McCannLaurie Pearlman 所言,这种开放性亦可能会造成替代性创伤,使很多人难以应付。

要持续关注战争这样事件的困难不仅由于道德注意力固有的脆弱性;正如 Neil PostmanJames WilliamsMaggie Jackson 等文化论者所指出的,24/7 的全天候新闻周期就是我们面对的多压力之一。我们的智能手机和其他支援不间断通讯的技术都在促成一种让我们永远分心和迷失方向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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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场抗议都在视觉上提醒乌克兰战争的惨况。图:Ehimetalor Akhere Unuabona for UnsplashCC BY

新闻受众因何逐渐抽离?

除了分散注意力的技术和信息超载影响了人们的注意力,另外一个事实是危机疲劳导致读者减少了阅读新闻。

今年,路透社研究所的一项分析显示,所有市场对新闻的兴趣都急剧下降,从 2017 年的 63% 降至 2022 年的 51%,而整整 15% 的美国人更完全跟停止阅读任何新闻报道。

该报告指,促成这种情况的部分原因跟政治派别有关。保守派选民倾向于迴避新闻,因为他们认为它不可信或带有偏见,而自由派选民则因为无力和疲劳而迴避新闻。在线新闻一直在竭力吸睛,却无意中破坏了自己的原有目标——提供新闻并知会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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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读者的逐渐抽离,是庞大的数码新闻与信息量所造成的反效果。图:ThisisEngineering RAEng for UnsplashCC BY

另闢蹊径

在持续、碎片式又情感超载的新闻鸿流中,我们能如何重振有意义的关注和回应的能力?学者们提出了各种建议,这些建议大多侧重于控制数码装置的使用。除此之外,读者和记者可以考虑以下几点:

  1. 限制每天接收的新闻量,可以帮助人们更加关注特定的议题,而不会感到不知所措。文化理论家 Yves Citton 在其着作《注意力的生态学》(The Ecology of Attention)中敦促读者 “从以警觉性为主导的媒体之控制下抽身出来”。他指出,当前的媒体通过 “危机话语、灾难影像、政治丑闻和暴力新闻” 创造了一种 “恆常警觉” 的状态。同时,阅读长篇文章和散文实际上可以成为一种有助于培养注意力的练习。
     
  2. 记者亦可以包含更多以解困方案为本的故事,以捕捉改变的可能;这能为读者提供行动的进路,以缓减面对悲剧时的无力感。前《时代》杂誌记者 Amanda Ripley 指出,“如今,提供希望、主体性和尊严的故事彷彿就是突发新闻,因为我们正身陷它的另一极端中无所适从。”

Weil 致力于推动道德注意力的责任,但她并没有将悲剧浪漫化:“没有什麽比美善本身更美妙、更持续清新、充满惊喜、甜蜜与狂喜。”


原文以创用 CC 授权条款发布于 The Conversation
图片来源:Daniel Tausis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