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 IJNet 与流散媒体网络（NEMO）联合制作、获巴纳森记者紧急基金慷慨支持的流散媒体工具包。工具包的其他相关资源将会陆续推出中文翻译版本。
2021 年 2 月 1 日上午，缅甸军队发动政变，推翻民选政府并夺回执政权。缅甸随之成为世界第二大记者监狱，关押了 150 多名媒体工作人员，并杀害了 5 名记者。
“军政府让时光倒流，” 当地的重要独立报道来源之一缅甸民主之声（DVB）的媒体开发人员 Ole Chavannes 说。“我自 2008 年以来一直在 DVB 工作；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威胁和暴力。”
政变当天，缅军将 DVB 从国家卫星系统中剔除，并吊销其营运许可证。新闻编辑室的整个运作一夜间成为非法活动，记者发现自己陷于重大危险之中。
“我们有 7 位同事在政变开始时被捕，” Chavannes 回忆。“他们遭到酷刑，经历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特别是因为有些人删除了他们的手机 [内容] 以保护他们的消息来源。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截至今天，其中一人尚在监狱中，其他人则透过无声外交渠道获释。
DVB 持续透过泰国卫星备份供应商向缅甸提供广播内容。DVB 团队逃离了缅甸，并在 5 个主要地点营运起来，分别是奥斯陆、墨尔本、亚特兰大、多伦多和清迈。Chavannes 表示，那些流亡国外的人，如今正跟缅甸国内最大的公民记者地下网络一同工作。
“在奥斯陆，[我们的行政总裁 Aye Chan Naing] 在他的洗衣房里主持 8:00 的晨早新闻，因为这是家里唯一一个安静且能设置背景的地方，” 他说。“我们在这一小时播放来自世界各地的最新消息。我们的专业荣誉就是永不停播。
来看看这家在海外流散运作的媒体，如何不懈报道世上其中一个对独立媒体打压最严峻及危险的环境之一：
潜行式报道
自 DVB 成立以来，潜行式报道一直是组织的一个重要运作形式，而开拓新技术就是其成功关键。
在 1992 年从奥斯陆正式推出之前，DVB 脱胎自 8888 学生起义期间的一个由学生叛军营运的短波丛林电台，反对当时掌权的缅甸军政府。“他们其中部份人决定不再以子弹战斗，而是用信息、新闻来抗争，” Chavannes 解释。“在奥斯陆，学生广播电台就辗转成为了缅甸的民主之声。”
2000 年代初，DVB 採用卫星技术来广播新闻。十年后，为了报道缅甸 2012 年选举，新闻编辑室使用上行传送站将国内的内容传输到卫星服务站，后者再将之出售予主要国际媒体。
在 2012 年至 2021 年 DVB 在缅甸境内运作期间，他们率先使用无人机拍摄影片片段，飞越首都内比都的议会大楼，从上方鸟瞰式呈现当地的情况。就在去年，DVB 再次利用短波广播向受热带气旋 “摩卡” 影响的民众提供每日新闻和救灾信息；该飓风于 2023 年 5 月造成数百人死亡。
不过，DVB 的重要命脉，就是其公民记者的行动设备，他们利用这些设备来进行拍摄，Chavannes 说这些记者将他们的影片和报道发送给 DVB，再由 DVB 透过卫星进行广播，供海外的缅甸移民和仍留在缅甸境内的 VPN 使用者——DVB 的绝大部份受众。“我们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大的电视台，” Chavannes 说。“我们每天从 [缅甸] 境内获得原始视频，并从多角度进行双重查证，以核实片段的真伪——这绝不便宜。它需要一定的基础设施。”
实地记者在现场捕捉到的事件，对于反驳军政府试图佈弄的叙事——Chavannes 形容为 “北韩程度” 的政治宣传——起着重要作用。“军政府每天都在透过他们的电视台和《缅甸全球新光》报纸塑造一个完全平行的现实，” 他说。
如今，DVB 拥有大量忠实的追随者，主要是在 Facebook（其新闻编辑室的缅甸语专页和英语专页上分别有 2000 万及近 90 万追踪人次）和 YouTube 频道（超过 200 万追踪人次）。儘管缅甸境内的受众造访他们的网站是非法的：仅仅是观看他们的影片或阅读他们的内容就有入狱的风险。
“人们确实会关注，因为它有时甚至是救急扶危的重要信息，” Chavannes 说。这在缅甸叛军与军政府之间正在展开的内战期间尤其如此。“这令人极为沮丧，但对于人们来说，了解战争报道确实很重要。”
去中心化的组织架构
政变当天，DVB 领导层向有意离开的员工提供了两个月的额外工资。Chavannes 表示，大约 20% 的编採成员接受了这项提议。
DVB 其馀的员工散佈于世界各地，并在成立泰国的非牟利实体，为奥斯陆、墨尔本、亚特兰大、多伦多和清迈的 “卫星站” 构成一把保护伞。这样的架构虽然複杂，但这让 DVB 能进行本地筹款活动，同时也为其营运提供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
“阻止我们广播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相关备用计划，” Chavannes 说。他解释，团队与每个驻点的当地律师合作，以便更好地了解当地法规。这些固然因国家/地区而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 “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
儘管有好处，但去中心的架构运作成本高昂，因此 DVB 希望透过在清迈聚集尽可能多的团队来重新展进集中化管理，并于 2023 年 6 月在清迈开设了新总部。
然而，时间表是不稳定的，亦受制于移民政策而变得複杂。“我所有同事都必须多次前往各个移民机关，以获得各种许可，” Chavannes 说。“这是恼人的。”
精简架构
政变发生后，DVB 一夜间失去了一半的收入来源。Chavannes 解释，在 2021 年之前，DVB 的资金 50% 来自资助和捐赠，50% 来自商业收入。随着缅甸境内的公司被禁止在新闻编辑室合法卖广告后，后者的收入顿时消失。
在财务状况不佳的背景下，DVB 试图实现收入多元化，同尽力时保持营运成本 “精简”。
例如，DVB 一直致力于使用 Google AdSense， 以从其流量理想的 YouTube 频道获利，并计划推出针对国际受众的会员计划。会员每月支付 8 美元或全年 80 美元，即可零广告造访 DVB 的内容、直播和时事通讯，以及享受其他专属福利。Chavannes 说：“这就是为什麽我们启动会员计划，更针对国际受众，他们也可以为公益事业投资一些钱。” 他指这其中包括缅甸移民。
DVB 亦有能力为在挪威和美国等成本较高的国家工作的流散记者支付相当于两国最低工资水平的薪酬。Chavannes 说：“这些记者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情，他们也觉得有道德的义务去告诉国内的人们到底发生了什麽。”
“ [他们] 希望有一天这会造就一个民主的缅甸。这是我们唯一不保持中立的事情。我们是缅甸的民主之声；我们绝对支持民主。
确保安全
在过去几年的动盪中，对于记者和受众而言，安全保障始终是 DVB 的首要任务。
团队成员在线上和线下都保持低调；他们紧贴新技术，尽力比试图关闭其营运的军政府部队先行一步。“ [当局] 有一支非常活跃的数码兵团。我们的网站不断受到攻击，而去年，他们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几度令网站停运，” Chavannes 解释道。“截至今年，我们拥有全新的备份伺服器，因此我们始终在线。”
提醒受众注意保安最佳实践也是这项工作的一部分，他继续说道：“这是一场持续的战斗，我们还教育观众如何保持安全，特别是在手机上使用一些简单的技巧来删除你的浏览历史记录，因为每凡通过军事检查站都会针对手机进行大量检查，他们存取你的浏览器历史记录。”
持续跟其他流散记者和新闻编辑室协调共事，也起上莫大帮助。Chavannes 提醒处于类似情况的同事也这麽做。
“对于那些从事更寻常工作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太遥远了，太难想像了——跟其他同样为流散媒体工作的人交谈真的很高兴。对他们来说，这一点也不遥远。请联繫其他流散媒体。我认为我们在这方面做得还是太少了。”
本文所有图片皆由 DVB 提供。
David Maas 为国际记者中心（ICFJ）的国际记者网络（IJNet）及社群资深编辑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