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 IJNet 与流散媒体网络（NEMO）联合制作、获巴纳森记者紧急基金慷慨支持的流散媒体工具包。工具包的其他相关资源将会陆续推出中文翻译版本。
对绝大部份流散媒体来说，它们面对的其中一个主要挑战，就是在其原籍国建立和维持记者网络。为了获得有关国内的当前事态发展的可靠信息，这些媒体有必要在当地跟值得信赖、高效但谨慎行事的记者合作。
虽然这本来亦适用于混合型新闻编辑室（即在原籍国半合法或合法运营且没有极端日常风险的编辑部），但对于完全驻扎在国外的新闻编辑室来说尤其如此。不幸的是，取缔独立新闻业的国家数量正在增加，这包括伊朗、阿富汗、白罗斯和俄罗斯。
作为最大的独立俄语媒体 Meduza 的团队成员，我们拥有十年在俄罗斯境内建立海外记者网络的经验。以下是我们学到的经验：
Meduza 的背景
Meduza 面世于 2014 年拉脱维亚首都里加市 ，当时的背景是俄罗斯吞併克里米亚、全国针对独立媒体日增的打压，以及乌克兰顿巴斯地区（Donbas region）爆发的战争。我们是第一家在海外创办的俄罗斯主要媒体，比俄罗斯整个独立新闻业离开当地还早上十年。
除了我们在拉脱维亚的基地外，从 2014 年到 2022 年，我们也在莫斯科设立了编辑部。我们的一些记者甚至获得了俄罗斯外交部的认可（该部门基本上将他们视为本国的外国记者，儘管这使我们得以在相对安全的条件下工作）。
2022 年，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和在国内实行全面实施的媒体审查制度，我们被迫将所有员工撤离到国外。
翌年，Meduza 被定性为 “不良组织”。如今，跟我们团队的任何互动都被视为罪行。向 Meduza 捐款或接受我们的记者採访同样是犯罪行为，后者可能会导致监禁四年或以上。
从我们的编辑人员被迫逃离俄罗斯直到今天，我们一直在国内建立一个自由职业者网络，为我们的编辑提供有关那里的即时事态的重要信息。他们每天处于真正的危险之中；我们的编辑不只一次不得不帮助自由工作者紧急离开国家。
在这样的条件下工作，就是 Meduza 所说的 “不可能的报道”。而那些继续与官方禁止的组织合作的记者呢？我们称之为 “游击记者”。
鑑于这些记者面临的危险，我们难以公开谈论他们工作的具体形式，以及他们及其编辑所遵循的协议。儘管如此，以下建议对于那些现在或将来被迫建立类似网络的人来说可能会很有用：
建立操作守则
流散媒体的编辑部必须在原籍国当地拥有值得信赖的联繫人；高质的新闻不能仅透过在外观察来进行製作。
儘管近年来有关信息收集技术——例如开源情报（OSINT）及内容交付和存取（即透过 VPN 和其他可以绕过网络封锁的方法）——有了很大进步，但这些发展并不能取代实地报道的工作。
在原籍国进行报道，必先制订严谨的操作守则，明确订明记者该如何与消息来源、编辑以及其他记者互动。这些守则必须考虑到当地法律，并经由了解当地法律的媒体律师作专业审视。
你的记者应正式确认他们愿意根据你的守则展开工作，并且必须意识到任何违规行为都可能将导致你的媒体决定终止与他们合作。
重要的是，这操作守则必须尽力减少——或最好完全消除——自由记者与流散媒体的联繫被揭露的风险。因此，实施有助于维持记者匿名的程序和技术是至关重要的。
对此，请别走捷径：你必须为 SIM 卡、社交媒体、信息应用程式和电邮帐户的使用订下守则。请谘询科技专家，协助你制订安保程序。如果你的媒体没有 IT 部门，请尝试透过国际组织和其他媒体机构寻找相关的专家。
另一个延伸的挑战，是如何向在原籍国合作的记者支付薪酬，以及如何向他们转交报道所需设备的问题。不幸的是，这些任务可能特别困难——任何疏忽都可能会危及记者的安全。
你的团队有责任制订全面的程序，使你能够在财务和组织上支援你的报道网络；并定期监察这些程序的执行情况，以确保它们紧贴原籍国的形势发展。
维持高质新闻
游击式报道需要头脑清醒、冷静、恪守最高新闻标准的专业人士。跟游击记者合作的新闻编辑室必须努力维持自己的高标准。
新闻编辑室必须订下清单并採用能助他们独立核实记者报道的工具。例如，编辑应该要能存取记者报道的相关素材与纪录（透过安全的频道进行传输）。任何实地行动都必须先跟编辑仔细讨论，也应该讨论每个角色的身份、专业知识、跟当局的关係，以及故事的时效相关性。
编辑必须仔细选择跟谁合作，且应制订如何针对潜在记者进行背景审查的计划。例如，新闻编辑室可以透过跟共同同事交谈，并检查他们的社交媒体动向，来查证记者免受当局干预的独立性。
这里有很多细微差别需要注意。仅仅一个招聘程序出现的失误，可能会摧毁你的整个自由记者网络，并损害你的媒体的可信度。一名暗地里跟当局合作，或是纯粹行为粗疏的不济员工，皆可能会将整个网络置于危险境地。
编辑注意事项
跟在地记者合作，需要整个新闻编辑室的持续关注。当记者长期在危险的环境中工作时，他们可能会逐渐低估他们面对的风险程度。人可以习惯任何事情，最危险的时刻，往往是在他们感到安逸的时候。
新闻编辑室应定期审查和评估他们为自由工作者制订的守则，以紧贴原籍国立法和执法运作方式的变化。跟自由工作者一起工作的编辑，也应需要持续的培训。
此外，在当地跟记者合作的编辑必须准备好解决前所未有的複杂问题。在俄罗斯这样的国家进行报道，你可能只能在报道中引述匿名的消息来源，这会衍生传统新闻培训或未触及的新问题。
如要为原籍国在地记者网络订立工作守则，你可借镜该地区的社运人士和政治倡议者、关注人权的非政府组织和反对派运动的经验。他们通常依赖同一批自由工作者。组织之间的协调很重要：如果不同编辑部订立的协议差异很大，记者面临的危险就会倍增。
最后，任何决定要去建立这类网络的编辑部，必须在后勤和财政上作好准备，去紧急撤离处于危险中的记者，并为他们流散异地的时候提供支援；你甚至可能也需要为他们提供心理健康上的协助。这方面的基本建议很简单：如果出现任何严重的安全问题，请立即终止记者的报道工作，并协助他们撤离。
如果你的流散媒体正计划建立原籍国境内的自由工作者网络，需要专业建议，或是希望能分享重要的见解，你可以透过 info@exiled.media 联繫我或我的同事。
Ivan Kolpakov 是最大的俄语独立媒体 Meduza 的共同创始人及总编，该媒体总部设于拉脱维亚首都里加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