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普京进一步巩固其独裁统治，俄罗斯的民主路似乎遥遥无期。
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持续，普京政权继续打压政治和民间的反对声音、禁止独立媒体，并在社会上极力宣扬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意识。
俄罗斯记者也不断面临着监禁甚至死亡的威胁——他们说，自从早前反对派领袖纳瓦尼（Aleksei Navalny）去世以及普京于本年总统选举中在没有反对派对手的情况下当选以来，这种恐惧有所加剧。
流亡的俄罗斯青年媒体 DOXA 的出版人 Ekaterina Martynova 表示：“在这种时候（纳瓦尼去世），你会明白自己在体制面前是多麽的渺小。如果他们能杀害他，那其他人又如何呢？”
随着俄罗斯进一步沦陷于威权主义，记者们正在努力思考独立新闻在促进俄罗斯民主未来方面能发挥上什麽仅余的作用。
为此，我访问了几位流亡的俄罗斯记者；儘管困难重重，他们仍在努力为俄罗斯的民主未来奠下根基。
这些记者透过吸引年轻人参与、培养新一代亲民主记者、让原住民和少数族群重新参与有关俄罗斯未来的对话以及为后代 “抢救历史”，他们的工作说明了即使在独裁统治下的社会，新闻业仍能继续发挥影响力。
接触年轻人
面对大量针对年轻人的政治宣传，能够向俄罗斯青年提供可靠报道的独立媒体格外有价值。
DOXA 是一个流亡青年新闻平台，它的前身是莫斯科高等经济学院学生营运、探讨校园议题的刊物。DOXA 有独特的优势来填补这一角色：此媒体的报道由俄罗斯年轻人制作，让国内年轻人得以了解在民族主义日益高涨的信息生态系统中政治宣传所採取的形式——这包括支持战争的 “Z 漫画” 到将政治宣传纳入标准化考试。
“如果我们报道 [政治宣传] 并向受众们展示，看，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我们正走向的局面；这样人们就会对他们将如何处理 [这些信息] 有更多的理解和更清晰地想到他们自己的 [相应] 行动会是什麽，他们的社群会做什麽，” Martynova 说。
DOXA 对克里姆林宫的迫害并不陌生;自从它报道了 2019 年莫斯科国家杜马选举期间针对取消独立候选人资格的大规模示威活动以来，克里姆林宫一直视之为针对目标。2022 年，DOXA 四位创始编辑因发布有关纳瓦尼入狱的影片而被判处劳改；同年，DOXA 在俄罗斯被禁止，其团队被迫流亡。
儘管当地有尝试引入审查制度，DOXA 媒体的读者人数在俄罗斯侵乌之初仍然激增。“在 [入侵] 那一刻，我们增长了五、六倍。我们的 Instagram 成为了全面入侵的信息和报道的关键点，” Martynova 说。“我们不再只是学生。我们将自己定位为年轻人的媒体。”
随着 DOXA 继续为其年轻读者拆穿政治宣传，它也在培养年轻人成为支持民主的记者。此媒体为刚入行的新进记者提供指导，帮助他们发表文章，并提供寻找奖学金和人道签证的支持，以便他们能够搬到欧洲。
“如果这些年轻记者没有工作的地方，他们就会去效力国家宣传工作，或是停止从事任何类型的新闻写作，” Martynova 说。
Martynova 强调，鑑于俄罗斯自由的恶化，这些记者的培训必须长期进行。
“当涉及民主俄罗斯的未来时，你不能仅仅在一两个月内教会新一代记者，” 她说。“你需要在多年间持续地推动这项工作。”
聚焦原住民民主运动
2024 年 1 月，在一位环保和原住民权利运动的领袖被捕后，位于哈萨克北部、伏尔加河和乌拉尔山脉之间，由突厥人佔多数的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Republic of Bashkortostan）爆发了大规模抗议活动。这些示威活动是俄乌战争期间最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之一。
鞑靼族记者、土生土长的巴什科尔托斯坦人 Leyla Latypova 写道：“俄罗斯周边地区最成功的非暴力革命运动都是以草根自我动员为基础的。如今在俄罗斯，至少存在着一场这样的运动；它不是在莫斯科，而是在突厥人佔多数的巴什科尔托斯坦。”
Latypova 是《莫斯科时报》的前特约记者，她的报道聚焦俄罗斯原住民和非俄族人——鞑靼人、巴什基尔人、西伯利亚原住民等——这些社群经常被边缘化，绝迹于有关俄罗斯未来的讨论。
她撰写过有关地方民主的过去尝试、如今克里姆林宫镇压阴影下的原住民运动，以及国际行动者在未来能如何支持原住民权益和地方民主。
Latypova 说，她的目标是 “填补俄罗斯各共和国和原住民的信息空白”，特别是国际记者、政治人物和社运人士的信息。透过提高非俄罗斯受众对这些共和国现况的认识，她正帮助推动国际社会考虑日后在民主转型的情况下如何能建立一个更具包容性的俄罗斯。
“西方政界人士好奇地想了解（共和国内）到底发生着甚麽事，” 她说，特别提到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等大城市以外的非俄族人的社会运动。“巴什科尔托斯坦人民做齐了正是人们对莫斯科民众的期望做的事情；这并不是凭空发生的。这是公民社会发展的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过程，但这个过程被忽视了，也没有得到充分报道。
Latypova 说，这样的对话现在就需要进行，因为社运人士和记者正在展望普京下台之后的的未来。“当我们谈论民主俄罗斯时，我们必须考虑那将可能是一个怎样的俄罗斯。我们必须谈论原住民权利。这不会令人舒服，但这种对话是需要进行的，” 她说。
“抢救历史”
俄罗斯调查报道媒体 iStories 正试着透过其报道来 “抢救历史”。
该媒体由 2020 年ICFJ 奈特奖得主 Roman Anin 创立，报道的问题包括俄罗斯如何利用其审查机构 Roskomnadzor 来针对那些批评普京的人，以及包括政界人士在内的俄罗斯家庭如何收养被绑架的乌克兰儿童。
“ [我们的记者] 不断调查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犯下的可怕暴行，或同时调查普京政权针对本国军人和俄罗斯人犯下的可怕罪行，” Anin 说。“这就是我所说的 ‘抢救历史’ 。”
在克里姆林宫在布查（Bucha）纪念战犯，散佈有关引致乌克兰儿童丧命的袭击事件的虚假信息，甚至改写苏联时代的罪行历史的时候，记录俄罗斯及他们在乌克兰被佔领土上实际发生的事情，最能有力反驳克里姆林宫的说词。“这是为了证明 [事实] 并为受害者伸张正义，包括可怕的罪行，” Anin 说。“这是你能想到的最重要的影响。”
Anin 相信 iStories 的报道有助于日后追究责任。英国政府已经利用此媒体的调查来支持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
Anin 说，它还可以让后代了解在乌克兰和被佔领土上犯下的罪行的严重程度。“记者的责任是了解这段历史，以便后代能够了解俄罗斯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他说。“ [后世] 几代人至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麽，也许可以尽力避免重复这些错误。”
面对目前影响深远的独裁体制，这些记者对俄罗斯的民主化未来依旧抱持希望。他们希望今天有份奠下的基石，能为下一代社运人士、民主领袖和记者们做好准备。
“我确实相信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 [对于民主化未来]，因为我知道有数以千万计的俄罗斯人谴责这场战争，” Anin 说。
“我们的力量儘管有限，但透过我们所做的事情，我们 [民主俄罗斯] 的可能性不致归零。”
图片来源：Klaus Wright on Unsplash.
阅读的其他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