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 IJNet 与流散媒体网络（NEMO）联合制作、获巴纳森记者紧急基金慷慨支持的流散媒体工具包。
在俄罗斯于 2022 年 3 月对乌克兰发动全面入侵时，总部位于柏林、主要透过视频报道俄罗斯的媒体 ROMB 顿时发现自己陷入了未知领域——这是因为新闻编辑室的管理团队虽然驻扎于德国，但其编辑团队及其所有自由工作者当时都身在俄罗斯。
同年 9 月，当总统普京宣布 “部分动员” 预备役军人时，仍在俄罗斯的 ROMB 工作人员男记者们率先逃离，展开流亡生涯。普京宣佈动员的措辞很空泛，可以被诠释并加诸于不在预备役名单上的人，从而令 ROMB 驻俄罗斯的编辑面临徵兵的风险。
“我们当时必须重新安置我们的团队成员，以免被强行徵召入伍并被派往战场，” 负责管理 ROMB 的柏林非政府组织 “民主联盟”（Vereinigung für die Demokratie）的联合总监 Sveta Dyndykina 说。
ROMB 的编辑团队成员已相继逃往德国、格鲁吉亚、哈萨克和土耳其。如今，他们依靠仍在俄罗斯的自由工作者制作有关乌克兰战争和政治打压等主题的视频，而这全都是在独立媒体几近彻底崩溃的情况下展开的。
“我们意识到这必要性：来自俄罗斯的原始报道、讲述普通俄罗斯人的故事，” Dyndykina 说。
以下，他们分享在困境下持续报道的经验：
安全至上
自开战以来，编辑和自由工作者的安全迅即成为 ROMB 的首要关注点。
“最大的挑战是确保人们的安全，因为它涉及不同的方面。当我想到安全时，它既指人身安全，但也是关乎法律、财务上的安全。而且也是心理层面，” Dyndykina 说。“我们意识到，我们需要一种更有系统的方法，不仅涵盖编辑团队，还涵盖为我们工作的自由工作者们。”
ROMB 谘询了人身和数码安全专家，审视既有的规章，也开发新的规章，并在整个机构层面实施。他们设计了一些场景，为自由工作者被捕或受伤时的应对措施提供指引。他们为自由工作者制订了新的指引，例如报道反战抗议时应遵循的预防措施。团队还聘请了一名专门的安全人员。
“当你在俄罗斯工作时，没有话题是安全的。即使你认为不需要遵守最严格的规章，所谓执法部门也可能有不同的想法。所以我们确实遵循非常严格的规章，” Dyndykina 说。
保障心理健康
作为保障安全的一部分，ROMB 的编辑亦优先考虑了团队的心理健康。
“那些留守在国内继续工作的人，他们感到被抛弃了。而那些离开这个国家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 Dyndykina 说。“部份人很忧鬱，有些人刚刚失去了至亲，或者他们仍在摸索新国度——有些人已搬过几个国家中，因为他们一直找不到一个欢迎他们的安全地方。”
Dyndykina 提醒，流散媒体应该正面应对流散工作带来的心理影响。他们应该致力营造一种 “无障碍氛围”，让员工愿意跟上级讨论需要协助的问题，并列出可以求助的专业人士名单。“是否有了解如何跟记者或遭受创伤的人合作的心理学家？有这类专家可以用 [你的] 语言跟你交谈吗？”
随着团队在多个国家/地区进行远距工作，ROMB 已开始每年为其编辑团队和定期为网站撰稿的 “核心”自由工作者举行实体的聚会。Dyndykina 说，能够亲自见面非常重要：这些聚会提供了讨论和解决团队成员之间任何个人的紧张关係的机会，以及共同应对（而非透过电脑屏幕）焦虑、忧鬱和倦怠感的机会。
亲身聚会也提供了让团队继续实战使命的机会。Dyndykina 强调了信任的关键重要性：“也许现在我们（流散和留在本国的人之间）面临不同的挑战或风险。但我们仍然做着共同的事情。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们确保我们都有着相同的价值观和目标。”
“最重要的是信任。这也是你如何建立信任、如何维持这种信任、如何加强这种信任的方式。”
财务的可持续性
ROMB 受到 Now This 和 AJ+ 等专注于社交媒体的视频平台的成功所启发，目标是透过适合社交媒体的简短视频为俄罗斯受众报道俄罗斯。
为此，ROMB 现时主要依赖资助项目和捐赠来维持新闻编辑室的运作。由于他们的受众主要来自俄罗斯，因此不能依靠广告收入来支付成本——受国际制裁影响，ROMB 的主要发布平台 YouTube 已停止了内容创作者从俄罗斯国内受众牟利的能力。
ROMB 的新闻团队亦有制作较长的纪录片，报道俄罗斯人的日常故事，包括来自该国 “民族地区” 的非俄族人在日益专制的国家中生活的故事。为了增加资金支持，ROMB 也为其他新闻机构制作收费纪录片，带来另一个收入来源；团队以视频为中心及在俄罗斯的国内网络，格外适合填补海外媒体这一空白。
例如，英国第四频道新闻（Channel 4）最近就委托 ROMB 制作一部关于三个俄罗斯家庭的纪录片，讲述他们寻找为俄罗斯战死的儿子、丈夫和兄弟的真相。
跟英国第四频道和其他媒体的合作不仅将 ROMB 的内容呈现予更多受众，也令他们第一次能从捐助以外的形式实现收入来源多元化。据 Dyndykina 称，到 2023 年，ROMB 预算的 12% 是商业委托项目，预计到 2024 年将达 20%。
“我正在联繫其他大型国际品牌或制作公司并说，‘嗨，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品质非常高。让我们一起合作吧，委托我们，我们会做到的，’” Dyndykina 说。
促进影响力
ROMB 的受众仍然是俄罗斯境内的俄罗斯人。然而，向国民提供信息的挑战性之高是前所未见的。
俄罗斯当局推出了 “不良机构” 登记册等限制措施，其中包括拘禁接受 “不良机构” 採访的人，并禁止针对克里姆林宫的批评性报道。俄罗斯境内的其他频道已被封锁，迫使受众转向 VPN。
Dyndykina 说，在这种环境下，显示人们正在观看批评俄罗斯政府的内容，正正能被当成一种可量化的影响力。“最简单的 [影响因子] 就是看数字。看看收视率，看看地理位置。看看城市——不只是 [圣彼得堡和莫斯科]，” 她解释。“我们希望从 [民族] 地区进行报道，我们也希望来自我们所关注的 [其他] 地区的人们 [观看我们]。”
俄罗斯的威权结构令媒体难以促成全面的社会影响，ROMB 转而关注其报道如何影响个人生活。例如，ROMB 制作的视频有助于宣传其受访者所面对的挑战。“我们会追踪所有主角生活中的变化，” Dyndykina 说。“我们知道，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的故事] 已经成为我们主角的救生衣。”
Dyndykina 重点介绍了 ROMB 制作、关于爱滋病毒如何影响俄罗斯年轻人的视频系列。故事的主角是一名 18 岁的年轻女孩，她拒绝服用爱滋病毒药物，在报道发表后，她受到启发加入了一个支援小组。“她了解到，即使在俄罗斯，也有这样一种支援青少年的活动——正因为她参与了这段视频的制作，” Dyndykina 说。“这改变了她的生活。”
对于在流亡中创办媒体机构的记者同业，Dyndykina 建议他们首先对可用上的资源进行分类，然后联繫其他可以从提供亲身经验建议的流散记者。
最重要的是，他们应从一开始就确定他们的受众是谁。
“首先决定你是谁，” Dyndykina 说。“你要为谁报道？你是要为俄罗斯境内的受众报道，还是想为海外俄语移民工作？
Devin Windelspecht 是国际记者网络（IJNet）的编辑和社群经理；也是 IJNet 帕梅拉霍华德危机报道论坛的英语社群经理。